新華社石家莊6月8日電 題：采訪札記：與駐村扶貧干部老韓的“鄉(xiāng)村夜話”

新華社記者范世輝

與駐村扶貧干部老韓同住一宿暢聊，是我和他幾年前的約定。

老韓叫韓獻良，今年47歲，河北省邯鄲市復(fù)興區(qū)組工干部，2016年到邯鄲市大名縣宋堯村駐村扶貧任第一書記。他經(jīng)常在村里“叔、嬸、哥、嫂”地喊，與村民關(guān)系熟了，村里人都叫他老韓。

6月3日，韓獻良在用院子里的簡易洗澡熱水器洗手。新華社記者 范世輝 攝

認(rèn)識老韓，是因為他的彩色“貧困戶分布圖”。剛到宋堯駐村時，他想開展入戶調(diào)查，可宋堯村大、戶多、分布廣，一時間很難搞清各自的居所。為此，他多方聯(lián)系測繪公司，繪制了一個農(nóng)戶分布圖，然后用粉、綠、橙三色彩筆分別把貧困戶、低保戶、五保戶涂上不同顏色。后來，老韓和其他兩名駐村隊員按圖索驥，實現(xiàn)了精準(zhǔn)訪貧。

如今，脫貧攻堅收官在即，我欣然“赴約”。

傍晚時分，才到宋堯村，我們在駐村工作隊借住的農(nóng)家院邊吃邊聊。

話題從老韓2018年駐村扶貧到期卻主動要求繼續(xù)留村扶貧開始。“你圖啥？”我問。

“當(dāng)時，有幾個扶貧項目剛剛起步，還沒搞完，如果走了，萬一落個‘半拉子’工程怎么辦？這是主要原因。另外，還有貧困老人用滿是老繭的手拉著我說，老韓啊，你說的‘宋堯不脫貧，老韓不走人’，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(shù)啊！”

頓了一下，老韓繼續(xù)說：“有的貧困戶確實讓我放不下，有一家兒子癡呆，老人帶著孫子孫女過；還有一家男人癲癇，沒什么勞動能力，獨自帶兩個孩子，老大聾啞，老二還小，這是我最牽掛的兩戶?！?/p>

“放不下村里老百姓，你能放下老婆孩子？”我問。2018年，韓獻良的閨女上高一，他愛人邊上班邊照顧孩子，很不容易。

老韓一時語塞。

清了清嗓子，他說：“當(dāng)時，媳婦非常希望我回去給家里添把手，為此，甚至‘搬’出我最尊敬的老師和兩個朋友當(dāng)‘說客’?！?/p>

然而，老韓鐵了心要留下。媳婦搬出來的“說客”卻被他一一說服了，反過來幫他勸媳婦。見他一心扶貧，媳婦無奈默許，轉(zhuǎn)而支持。

繼續(xù)扶貧的兩年里，老韓帶領(lǐng)新隊員又是擴建道路、硬化街道，又是籌建海草編織加工廠，忙得團團轉(zhuǎn)。特別是新冠肺炎疫情發(fā)生后，他堅守崗位一個月，一手抓防疫，一手抓扶貧，廢寢忘食。

“這是怎么回事？”我指著身后一面錦旗問。錦旗上寫著“心系群眾，為民排憂”8個大字，落款是宋堯村9名村民。

這是6月3日拍攝的宋堯村扶貧大棚（無人機照片）。新華社記者 范世輝 攝

老韓介紹，2018年宋堯村扶貧大棚的西瓜出現(xiàn)滯銷，瓜農(nóng)急得不行，紛紛找他想辦法。老韓一方面通過微信做代言，一方面通過各種途徑找公益組織支持，一個月時間，賣出了20萬斤西瓜。

期間，為了不讓個別村民壓價擾亂市場，他苦口婆心勸阻；為了服務(wù)好收西瓜的公益人士，他饑腸轆轆冒著酷暑在地頭一待就是一天。

錦旗旁，那張彩色“貧困戶分布圖”仍在。我注意到，圖上街道、胡同也是用不同色彩的筆標(biāo)畫的，這是為什么？

問及這個，老韓起身，指著分布圖說：“這標(biāo)黑的街道是原先硬化的，標(biāo)紅的街道、胡同是我來后在各級黨委政府支持下鋪建硬化的，虛線部分是上面項目安排要修的?！?/p>

我看到，標(biāo)紅的街道、胡同縱橫交錯，幾乎成了圖的主色。

“2020年是脫貧攻堅收官年，駐村幫扶時間越來越短，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。我們和村干部準(zhǔn)備把原有大棚改造提升，發(fā)展智慧大棚，連片打造宋堯村高效農(nóng)業(yè)產(chǎn)業(yè)園。我要用行動踐行‘宋堯不脫貧，老韓不走人’的誓言。”談到動情處，開朗的老韓變得讓我有些不適應(yīng)。

“聊聊駐村的生活起居吧?！蔽艺f。

話題從“吃”開始。老韓說，原來他在家的時候，什么飯都不會做，一般就干些洗碗、收桌子之類的活，然而駐村幾年廚藝大增。

“百度查詢，從做西紅柿炒雞蛋開始，這次炒得咸了，下次就少放點鹽……”老韓說。

如今，老韓已經(jīng)成了媳婦眼里的“大廚”。“老公，你給我炒個魚香肉絲，好久沒吃了。”偶爾回家做飯時，老韓經(jīng)常聽到媳婦的夸獎。

“院子里那個像小洗衣機的東西是什么，怎么還連著個花灑？”我指著屋外東房外墻根兒下的一個電器問。

“那是個簡易洗澡熱水器?！崩享n哈哈大笑地說，如果要上套太陽能的，得花5000多元，這個小東西只需200多元，也能將就著解決問題。

“可是，安在院子里怎么好意思洗澡？”我問。

“一般是晚上的時候，大門一插就洗唄。”老韓笑得更開心了。

真沒想到，一個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都市生活的組工干部，為了省點扶貧經(jīng)費，竟能如此不拘小節(jié)。

不知不覺，幾近凌晨，老韓催我睡覺，他把自己的屋子讓給了我。一張床、一個桌子、兩把椅子、一個鐵皮柜，這是老韓臥室的全部家具。斑駁的墻上，貼著村里所有貧困戶產(chǎn)業(yè)覆蓋的情況，不少地方也被用各色的筆勾勾畫畫過。

鄉(xiāng)村的夜晚異常寂靜，望著窗外夜色，我也有些激動。老韓，只不過是中國諸多駐村扶貧干部中的一員，有這樣一批有情懷、有能力、講奉獻的人扎根基層，中國的脫貧攻堅一定能讓百姓滿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