讀到陶東風先生《小學生最愛錢?》一文,覺得意猶未盡,還想再說幾句。
此文的副題為“一句真話引發(fā)的思考”,這句真話出自濟南一名小學生的作文:“有人說錢乃身外之物,簡直就是屁話。沒有錢,你怎么吃飯?沒有錢,你怎么穿衣?沒有錢,你住在哪兒?沒有錢,你怎么看病……”作文的標題,就叫《錢,我的最愛》。據(jù)說,校長給那篇作文評了一等,理由是“真實、不虛偽”。
我由“真話作文”引發(fā)的是一個假設:假如是荀子當校長,將會怎樣評分?
在“利”與“欲”的問題上,荀子會比見梁惠王時開口便說“王何必言利”的孟子現(xiàn)實一點。他是認定“性本惡”的,《荀子·性惡》開卷便說:“人之性惡,其善者偽也?!本唧w點說,就是“今人之性”,生而好利、好妒、好聲色。認為那篇學生的作文“真實、不虛偽”而將其評為一等的校長,或許就是“性本惡”派,倘若在孟子與荀子之間站隊,他會選擇荀子。所以我才會想:假如讓荀子當校長評分,他會認為視錢為“最愛”的作文至少體現(xiàn)人的“好利”之本性,而評此文為一等或滿分作文嗎?
荀子說的人之生而好利、好妒、好聲色,其實也會因年齡的不同而有別。例如,人之初,就要好吃的好看的舒服的,吃到苦辣的看到丑陋的感到不舒服的就會哭,看到別人有好吃好看好玩的東西而自己沒有也會鬧,但與成人的好利、好妒、好聲色肯定不同。對于荀子的“性本惡”說,不能只見“人之性惡”,不見“其善者偽”——此“偽”并非虛偽,實乃人為。因為“人之性惡”,才需要師長的教育與禮法的規(guī)范,使之去惡從善,這才是“其善者偽”的本意,也正是“性本惡”說的旨歸。在這一點上,荀子的“性本惡”與孟子的“性本善”其實是相通的,可以互補。
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學生,會說“錢,我的最愛”,或許發(fā)自肺腑,體現(xiàn)“人之性惡”的本性,就像那位校長說的那樣,“真實、不虛偽”。然而,社會導向、禮法規(guī)范與師長教育的作用呢?是有效的還是無效的,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,不是都很值得反思的嗎?假如也有學生以“色,我的最愛”為題作文,說:“食色性也!要不,何以古代的帝王都有后宮佳麗數(shù)千,現(xiàn)代的貪官無不包養(yǎng)情婦二奶?”假如也有學生以“權,我的最愛”為題作文,說:“有權就有錢,有權就有色,有權就有一切!要不,何以有人跑官、買官、騙官、搶官?”該校長是否也會因為“真實、不虛偽”而將其評為一等?如果這樣寫的也都這樣做了,是否也該評為一等?
一等作文或滿分作文不僅是學生的學習成績,也是師長的教育成果,起碼說明學校與家庭的教育有方,但從此類作文看,他們并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。按照荀子“人之性惡,其善者偽”的觀點,他是不會將這樣的作文評為一等的。因為此中看不到育人從善的教育成效,倒是恰恰相反。當然,荀子也不會將其當作零分作文。在此類作文中,人們應當反思的是,我們的教育,甚至我們的社會在哪個環(huán)節(jié)出了毛病。至于學生有這種已經(jīng)成人化的“人性之惡”,雖然不能再以一等或滿分的評價去鼓勵,但能說出自己真實想法這一點,較之于那種言不由衷的作文,畢竟還是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