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期以來讓各級官員心神不寧的集體上訪和群體事件,在拉鋸式的反復操練中演化出了一個新品種,這就是“集體跪訪”或“群跪事件”。
遼寧莊河市長孫明,大概是中國第一個被村民跪掉的官員。他的倒霉還在于,下跪的那些村民,壓根就沒想過要市長下臺或難堪——他是被“計劃外跪掉”的。只有集體下跪這一事實發(fā)生,市長也不至于被責令辭職,群跪場面拍成照片傳到網(wǎng)上,事情才鬧大了。
莊河群跪事件以及對此事的處置,意義非同小可。近日,新華社的《瞭望東方周刊》繼續(xù)進行深度挖掘,又告訴了大家一些寓意深長的信息。原來,“下跪事件的效應還在莊河持續(xù)擴散,孫明市長被免之后的幾天里,每天都有大量群眾聚集在政府門前,農(nóng)村歷史遺留的矛盾和新形勢下涌現(xiàn)出來的新矛盾交織在一起,形成一波又一波上訪潮”。
孫明市長對集體上訪掉以輕心的一個重要原因,是集體上訪連日不絕,他看慣了這類情況。在村民跪掉市長之后,又有大群民眾“乘勝追擊”,形成了上訪潮。據(jù)此現(xiàn)象看來,莊河市領(lǐng)導班子失職失措已久,當?shù)厣鐣芊e累到深刻尖銳,其“處置失當”絕非僅在一時一事。
“信訪穩(wěn)定工作的難度明顯加大,這次跪訪有一個重要的示范作用,很有可能帶來其他上訪群體的效仿。要是一跪就見效,我們的工作就太難了?!鼻f河市信訪局副局長崔文斌說的這段話,給我一個“非?;熨~”的印象。當官難,實在難,民跪官,竟也難壞官員;老百姓萬般無奈給官員跪下了,沒想到,受這集體一跪的官員,反倒似乎比下跪的民眾更艱難、更無奈。
有些官員擔心老百姓“一跪就靈”,這可以理解。維持住老百姓“呼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”的大好局面,讓上訪者走遍天下求爺告奶都沒處講理,這官才算當?shù)搅俗钏钍⌒牡牡夭?,方可實現(xiàn)官員群體的利益最大化。而如今,一群烏合之眾竟然跪掉了一個官,于是就有官員指出這不正常、這不可以,這“群跪之風”不可長,放任此風氣后果不堪設(shè)想……
跪求政府和官員,根源在于官員只對更高級官員負責,不對其“下轄”的民眾負責,民眾對官員去留升降沒有任何影響,否則,就不會發(fā)生民眾跪求這回事。既然如此,高層權(quán)力對民跪官不予理睬,其實誰也沒有辦法。
對民間訴求,尤其是集體上訪訴求難以回應和解決的原因,主要是這些問題背后實現(xiàn)或隱藏了利益集團的既得利益,并且多是根本或重大利益。特殊利益,不可因一跪而放棄,長期積累的復雜而尖銳的社會矛盾,萬不會一跪了之。民間寄希望于跪出一個新局面,或者體制內(nèi)的人擔心跪求的威力,毫無疑問,這都是簡單幼稚的表現(xiàn)。
無論肢體有無下跪動作,對官員、權(quán)力沒有制約力的民眾,其實一直都在跪著。老爺就是老爺,換個名字叫公仆、叫勤務(wù)員,畢竟還是老爺。民眾不講榮辱而跪求,是由于識破和承認這種真實的官民關(guān)系。他們無奈地承認,跪下去比虛擬的站立,可能獲得更好一點的待遇。
下跪這種作踐自己的特殊方式,因姿態(tài)最低和示弱到極致,而讓蠻橫的權(quán)力一時找不出取締或彈壓的借口,因而跪求一法尚有暫時的安全。不過,妥善解決這種難堪問題的技術(shù)性應對措施,很快就會被官員熟練掌握并投入應用。即使民跪官之風在中國大地上興起,對官員群體來說也可以不屑一顧——民眾真的了不起,本來就不需要跪求官員,只要權(quán)力真正來自于民,公民自然會挺立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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