據近日《東方早報》報道,在上海外灘多家國際奢侈品的專賣店門前的人行道上,有一幕不雅的場景:大批的游客在地上鋪了報紙,或坐著休息,或者吃盒飯,甚至有人直接躺下來睡覺。據記者采訪,門口休息的游人妨礙了奢侈品店的生意,保安不得不“勸走”坐在櫥窗邊沿上的游人,甚至通過灑水來“趕”人。
這樣的場景固然很不雅觀,但思考不應止于一句“素質差”。在奢侈品店前,席地而坐吃盒飯,可能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某種縮影。
今年經過改造的外灘重新開放,管理者有意提升外灘的品位,在標志性歷史建筑里引進了國際奢侈品專賣店;有人在這種店門口吃8塊錢的盒飯,自然很敗壞風景。事實上,外灘的萬國建筑群這邊,長達一兩公里根本沒有一個長椅可供游人休息,只有銀行和奢侈品專賣店,附近的高端酒吧、飯店,絕大多數普通游客是消費不起的。盛夏季節(jié)里,到此觀光的眾多游客鋪報紙席地休息,固然不雅,也的確沒有其他好的選擇。
當初想把外灘打成一個奢侈品的高端中心的時候,有沒有想到,外灘不僅是買得起奢侈品的有錢人的外灘,它也是上海最著名的旅游景點,那些來此觀光的普通游客也應得到禮遇?
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,中國成為奢侈品的消費大國,同時,貧富差距的問題也越來越敏感。最近的江蘇新沂寶馬四次碾軋兒童案中,“寶馬”兩字撥動國人敏感神經。奢侈品牌在不少國人心中代表一種原罪、一種特權、一種對底層的傷害和蔑視。外灘這幅場景,似乎成了一個縮影,櫥窗里是一個令外國艷羨的富裕的中國,櫥窗外是另一個中國——舍不得消費的中國人,席地而坐,吃著盒飯,欣賞著免費風景。就連這種免費的權利,在一些人眼里也越來越不順眼了。
魯迅先生曾寫過一篇文章叫《論俗人應避雅人》,其實富人也應避窮人,富人有足夠的資源可以避免窮人的打擾,沒有必要非得跟窮人爭搶公共資源。但中國卻是馬太效應,富者能享受到更多的公共資源。比如,杭州西湖被眾多“只接待會員”的私人會所圍了個嚴嚴實實;外灘越來越高檔,奢侈品中心的定位正在侵蝕其大眾旅游景點的定位。在最大限度發(fā)揮公共資源經濟效益的同時,也應注意公平性,不能讓它們成為富人的“禁臠”。
所以應思考我們到底需要怎樣的城市,怎樣的城市規(guī)劃,其中普通市民的利益應該得到充分重視,他們也應該有足夠的話語權。
1960年代,美國簡·雅各布(Jane Jacobs)在其名著《美國大城市生與死》中,充滿激情地批判了由聯(lián)邦政府資助的大規(guī)模舊城更新項目,同時贊美了曼哈頓現狀環(huán)境中街道生活的歡樂與祥和。雅各布提出過“街道眼”的概念,主張保持小尺度的街區(qū)和街道上的各種小店鋪,用以增加街道生活中人們相互見面的機會,從而增強街道的安全感和親和力。
依我的觀察,2000年之前設計的小區(qū)比較親民,小區(qū)第一排房子底樓是個門面房,開設著便利店、小飯店等,可以滿足普通人的日常需要。而2000年以后,建筑理念轉變?yōu)橥伙@豪宅的森嚴,那是沒有店面房的,周圍環(huán)以高墻、綠化帶。這就有一個麻煩,在高尚社區(qū)里,你可能走上幾站路都遇不到一個便利店。有朋友曾去過上海某著名的濱江豪宅了解行情,售樓小姐告訴他:那里物業(yè)費不貴,一個月才7000多塊!這樣的豪宅白送給我,我也沒法住,一則付不起物業(yè)費;二則,在如此高尚社區(qū)里,沒有地方買早點、買充值卡,總之這是一個不友好、排斥低收入者的社區(qū),而中國式的豪宅正是建立在這種理念之上,甚至可以說中國不少富人的財富觀也是建立在貶斥窮人的基礎上的。
說到“不友好”的建筑,就得談談中國近年來政府部門的流行建筑風格——門前大廣場、巨大的希臘廊柱、一眼看不到頭的臺階。在政府的大建筑面前,絕對擠壓出你的渺小和惴惴來。既然政府部門是為人民辦事的(特別是那些窗口單位),就應該造得讓人敢進去。
再說回外灘沒有長椅的事,刊登此新聞的《東方早報》同一天的國際版上刊出另一則新聞,紐約百老匯大道變身為行人散步、休憩的寧靜走廊。當地政府官員稱,這一改造將更有利于服務社區(qū)居民,原先被汽車“霸占”的道路空間得到重新分配和利用。照片上,一位紐約市民正躺在路中央的躺椅上,他們不需要鋪報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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