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時期：仲夏盛典 充滿節(jié)日歡樂

端午五色長命縷

隋唐時期，端午節(jié)從風(fēng)俗形式上都繼承了前朝。但是，從性質(zhì)上講，原來有特定意義的節(jié)日風(fēng)俗活動，到此大多演變?yōu)楣?jié)日娛樂活動?！皭喝铡币巡粣海陜椿?，充滿了節(jié)日的歡樂。唐玄宗《端午三殿宴群臣探得神字˙詩序》中記述：皇宮端午日盛況，召來儒雅臣僚，大張筵席，“廣殿肅而清氣生，列樹深而長風(fēng)至”。這時內(nèi)廷御廚們更為忙碌，“廚人嘗散熱之饌，酒正行逃暑之飲。庖捐惡鳥(指梟羹)、俎獻肥龜、新筒裹練、香蘆角黍------罩洽風(fēng)味?！北緛矶宋绻?jié)正值仲夏酷暑將臨之時，而宮廷殿閣里卻無絲毫暑氣，樹深蔭濃，長風(fēng)徐徐。面對美味佳肴，醇醪瓊液，這位愛好享樂的風(fēng)流皇帝怎能不沉醉？怎能不感到“自足為樂”？至于聯(lián)想到端午風(fēng)俗彩五命縷之類的上古遺俗，他僅“感婆娑于孝女(曹娥)，憫枯槁之忠臣(屈原)而已?！彼罡信d趣的是“節(jié)氣之循環(huán)，美君臣之相樂！”所以宴會君臣酬唱，吟詩作賦，讓臣下給他歌功頌德賦應(yīng)制之作。

親朋好友間有用扇子作禮物，相互饋贈也是端午風(fēng)俗之一。圖為天師降五毒詩紋端午折扇

唐代宮廷端午宴享和其他佳節(jié)類似的一點，就是皇帝照常例對大臣有所賞賜，以示恩寵。最常賜之物是夏令的扇子?！短茣酚涊d：貞觀十八年(西元六四四年)五月五日，唐太宗御筆親題“鸞”、“鳳”、“蝶”、“龍”等字樣于扇上。唐太宗本來就愛好書法，常與大書法家褚遂良等探討書法藝術(shù)，他死后還要將王羲之《蘭亭序》真跡陪葬昭陵。唐太宗本人書法也頗有造詣，御筆題寫的這幾字全用飛白書藝術(shù)方法，筆勢奇絕，游龍走蛇。唐太宗對司徒長孫無忌及吏部尚書楊師道說：“五月舊俗，必用服玩相賀。今朕各賜君飛白扇二。”遂以扇賜寵臣。《新唐書˙禮志》記載：唐玄宗天寶年間常在五月五日奠衣扇于諸陵來祀祖宗。唐代還有賞賜衣帶的習(xí)俗?！吨腥A古今注》云：唐貞觀年間端午節(jié)，賜給文官黑玳瑁腰帶，武官黑銀腰帶?！杜f唐書˙李元紘》載李元紘曾于五月五日受賜紫服金魚而感到寵幸無比。除賜寶扇玉帶之外，還賞賜百索粽子。竇叔向就有一首《端午日恩賜百索》詩感激涕零地寫道：

仙官長命縷，端午降殊私。

事盛蛟龍見，恩深犬馬知。

余身尚可續(xù)，終冀答明時。

唐玄宗時端午娛樂活動別出心裁。據(jù)《開元天寶遺事》記載：宮中每到端午節(jié)，造粉團角黍置于盤中，再制作纖巧的小角弓，架箭射盤中的粉團，射中者得食之。因為小粉團滑膩又小，頗難射中。這本是宮中游戲，后來傳遍長安都城，一時都仿效之，射粉團成了端午節(jié)一種風(fēng)俗。射粉團作為一種游戲尚可言，唐玄宗在五月五日端午佳節(jié)有些作為就令人難以啟齒了。有一年端午，他與楊貴妃避暑于興慶宮，晝寢于池畔的水殿中，一群宮妃嬪女倚欄觀水中雌雄鴛鴦游戲，而唐玄宗擁摟著貴妃在綃帳內(nèi)對宮嬪們說：“爾等愛水中鴛鴦，爭如我被底鴛鴦！”由此也可看出宮廷節(jié)日生活風(fēng)俗的另一面。

唐代時，還有五月五日鑄新鏡的傳統(tǒng)。《容齋筆記》記載：“唐時五月五日揚州于江心鑄鏡以進，故國朝翰苑撰端午貼子詞多用其事?！痹賲⒄掌渌嘘P(guān)資料來看，唐代宮廷確實講究五月五日鑄新鏡?！剁R龍記》記載：唐天寶三年(西元七四四年)，揚州進水中鏡一面。鏡面直徑九寸，青瑩耀目，鏡背有盤龍紋飾。據(jù)進鏡官李守泰說：鑄此鏡時，有一位自稱姓龍名護的老人對鑄鏡工匠呂暉曰：“老人解造真龍鏡?！崩先怂烊霠t所，扃爐三日，后開爐突然不見人，在爐前卻獲得一素絹，上書：“盤龍盤龍，隱于鏡中。分時有象，變化無窮。興云吐霧，行雨生風(fēng)?！眳螘熆春螅茽t于揚子江心，以五月五日時鑄成這面寶鏡。據(jù)說此鏡很神，過了七年遇大旱，召來道士葉法善祀鏡，鏡背上的龍口忽生白氣，須臾滿殿，甘雨如注。這固然是一個神話故事，五月五日揚子江心所鑄的鏡是否有此神奇姑且不論，但唐代確實有此講究?！短茋费a》也記載：“揚州舊貢江心鏡，五月五日揚子江中所鑄也。或言無有百煉者，六、七十煉已易破難成，往住有自鳴者。”白居易曾就此事作過《百煉鏡》詩：“江心波上舟中鑄，五月五日日午時。--------背有九五飛天龍，人人呼為天子鏡。”又云：“太宗常以人為鏡，鑒今鑒古不鑒容。乃知天子別有鏡，不易揚州百鏈銅。”到了宋代題詠此俗的詩頗多，蘇東坡也曾寫過一首：“講余交翟轉(zhuǎn)回廊，始覺身宮夏日長。揚子江心空百煉，只將無逸鑒與亡”。之所以在五月五日這天鑄造新鏡，可能是由于古人認(rèn)為鏡子有辟邪鎮(zhèn)妖之功效。

五毒圖

唐代民間端午風(fēng)俗活動形式也類似前代。像《酉陽雜俎》就記載：“北方婦人，五日進五時圖、五時花，施之帳上。是日又進長命縷，宛轉(zhuǎn)繩結(jié)，皆為人像帶之?！遍L命縷，只是制作上有所不同，用絲縷結(jié)成人形，更有裝飾性。五時圖則是五毒蛇、蝠、蜍、蜥蜴之類，是五毒圖之前身，此俗一直影響到明清時期。午時花則是石榴花，五月正是榴花吐艷之時。唐代角黍粽子也花樣翻新?！段牟s錄》記載：“唐時五日，有百索粽，又有九子粽。”唐玄宗《端午三殿宴群臣》詩中就有“穴枕通靈氣，長絲繽命人，四時花競巧，九子粽爭新?！保鞍偎黥铡边€是唐代皇帝賞賜臣下的食品。

唐代端午龍舟競渡尤其值得一道。在唐代全盛時期，經(jīng)濟繁榮，人民生活相對穩(wěn)定，在節(jié)日娛樂方面，一方面是上行下效，蔚成風(fēng)氣，另一方面對民間的一些風(fēng)俗活動也受到官府的支持。因此，競渡之風(fēng)尤為鼎盛。張說《岳州觀競渡》詩中描寫當(dāng)時競渡情景道：“畫作飛鳧艇，雙雙競拂流。低裝山色變，急棹水華浮?！薄肮陌l(fā)南湖槎，標(biāo)爭西驛樓，并驅(qū)常詫速，非畏日光遒。”龍舟競渡時，簫管奏鳴古老的祭祀樂章，船夫唱起高亢激越的船歌，樂聲、歌笙、槳聲、水波聲合奏出一曲壯闊的交響樂。如儲光羲《官莊池觀競渡》詩所寫的：“落日吹簫管，清池發(fā)棹歌，船爭先后渡，岸擊去來波。”描寫唐代龍舟競渡以張建封《競渡歌》最為生動，讀后如身臨其境。抄錄如下，供讀者欣賞：

五月五日天晴明，楊花繞江啼曉鶯。使君未出郡齋外，江上早聞齊和聲。

使君出時皆有準(zhǔn)，馬前已被紅旗引。兩岸羅衣?lián)浔窍?，銀釵照日如霜刃。

鼓聲三下紅旗開，兩龍躍出浮水來。棹影斡波飛萬劍，鼓聲劈浪鳴千雷。

鼓聲漸急標(biāo)將近，兩龍望標(biāo)目如瞬。坡上人呼霹靂驚，竿頭彩掛虹霓暈。

前船掄水已得標(biāo)，后船失勢空揮橈！瘡眉血首爭不定，輸案一明心似燒。

只將輸贏分罰賞，兩岸十舟互來往。須臾戲罷各東西，競脫文身請書上。

吾今細(xì)觀競渡兒，何殊當(dāng)路權(quán)相持；不思得岸各休去，會到推舟折楫時。

通過這首《競渡歌》描述得知，競渡時兩岸仕女如云，羅衣成群，銀釵映日，觀者如堵。這里繪聲繪色描述了雙龍競渡激烈場面更是驚心動魄。這場競渡由官府主持，賞羸罰輸，故競渡中兩船還起了爭斗事件。據(jù)《古今圖書集成》引馬令《南唐書》記載：郡縣村社每年端午競渡時，由官府賞給彩緞，兩兩較其遲速以定勝負(fù)，如奪得錦標(biāo)者，加賞銀碗一雙，稱之為“打標(biāo)”。此俗一直到五代皆是如此。當(dāng)然每年這樣大規(guī)模的競渡比賽，勢必影響到農(nóng)時與生產(chǎn)，也遭到一些有識之士的反對。《永州府志》就記載五代時蕭結(jié)任祁陽令，太守下公文催取端午競渡龍舟甚急。蕭結(jié)憤怒地在其符(公文文書)上批道：“秧開五葉，蠶長三眠，人皆忙迫，劃甚閑船?！碧乜戳艘院?，也感到慚愧，令止競渡。

宋元時期：端午已漸成各民族“全民節(jié)日”

張?zhí)鞄燆?qū)邪鎮(zhèn)宅圖

宋代以后，端午節(jié)許多風(fēng)俗有了新變化。漢魏時以朱索、桃印施于門戶，止惡氣驅(qū)瘟避邪，而宋代卻講究貼天師符。陳元靚《歲時廣記》引《歲時雜記》云：“端午，都人畫天師像以賣?！边€有合泥作張?zhí)鞄煟园瑸轭^，以蒜為拳，置于門戶上。蘇子由作《皇太妃合端午帖子》詩中就有“太醫(yī)爭獻天師艾，瑞霧長繞堯母門?！睊焯鞄熛?、作泥天師人，這些活動很明顯是受到道教的影響。此外，端午節(jié)還刻蒲棒為人形或葫蘆形，帶在身上避邪。王曾《端午帖子》詩云：“明朝知是天中節(jié)，旋刻菖蒲要辟邪！”小兒則有帛裹蚌粉，綴填以棉絮，佩于身上，可以吸汗氣。端午節(jié)常食的粽子，此時也花樣增多，有角粽、錐粽、茭粽、筒粽、秤錘粽、九子粽多種。從五月一日起家家都準(zhǔn)備團粽、蜀葵、桃柳枝、杏子、柰子、林擒、香印等物，到端午還要祭天。食品中還有一種“百頭草”，是用菖蒲、生姜、杏、梅、李子、紫蘇，皆制成細(xì)絲，鹽浸曬乾，或用糖、蜂蜜浸之，作工十分講究。有的還納入梅子皮內(nèi)，叫做“釀梅”。唐代的白粉團，在宋代亦有發(fā)展，又叫“水團”或“白團”，有的雜以五色，制成人獸花果之狀。作工最精者稱任“滴粉團”，為了增其香味，有的還加入麝香。這些都是端午食中佳品。吳自牧《夢梁錄》記載汴京重五風(fēng)俗寫道：“五日重午節(jié)，又曰『浴蘭令節(jié)』，內(nèi)司意思局以紅紗彩金盝子，以菖蒲或通草雕刻天師馭虎像于中，四周以五色染菖蒲懸圍于左右。又雕刻生百蟲鋪于上，卻以葵、榴、艾葉、花朵簇?fù)?。?nèi)更以百索彩線，細(xì)巧縷金花朵，及銀樣鼓兒、糖蜜韻果、巧粽、五色珠兒結(jié)成經(jīng)筒符袋。”并且這天皇帝要親筆御書葵榴畫扇，艾虎、紗匹緞，分賜諸閣、宰執(zhí)、親王。端午賜大臣物品無疑是上承唐風(fēng)，然而能御書畫扇者恐怕只能是北宋末年的徽、欽二帝了。尤其宋徽宗，治國無能，但不能不承認(rèn)它在書畫藝術(shù)上的造詣。所以端午節(jié)御筆涂抹幾把葵榴畫扇正是他看家本領(lǐng)。宋徽宗對五月五日這個“惡日”俗忌也頗看重。在唐代時，似乎人們對此不太重視，如《舊唐書˙崔信明傳》記載崔信明就是五月五日中時生。出生時有異雀，身形甚小，羽毛五色，集于庭院樹上鼓翼齊鳴，聲音清亮。有人給占卜云：“此兒必文藻煥爛，聲名播于天下?！敝皇侨感翁。值撐徊桓?。后果然如此。當(dāng)時并未提惡日之忌?！蛾兾魍ㄖ尽愤€記載：唐肅宗時張伯達也是五月五日生，稱“五郎”，但是他十五游長安，以節(jié)義自負(fù)，后平安祿山叛亂有功，當(dāng)?shù)胤焦僖差H有善政。所以后人還給立祠紀(jì)念。據(jù)《癸辛雜識》記載，宋徽宗也是生于五月五日，因俗忌改作十月十日，并稱為“天寧節(jié)”。

元代所繪的《天中佳景》，畫幅無作者款印。畫題云“天中佳景”，“天中”即端午節(jié)的別稱，故知此畫當(dāng)為端陽應(yīng)景之作。幅中凡繪瓶插蜀葵、石榴、菖蒲等五月花卉，枝梢并系有精致香囊。盤中則擺設(shè)粽子、荔枝、石榴等。幅上方，另見道教的靈符四道，及鐘馗畫像一。

《夢梁錄》記載：南宋時，“杭都風(fēng)俗，自初一至端午日，家家買桃、柳、葵、榴、蒲葉、伏道，又并市、茭、粽、五色水團、時果、五色瘟紙，當(dāng)門供養(yǎng)?！倍宋绻?jié)日用品叫賣者，從隔宿到五更，沿門唱賣，滿街不絕。有的家以艾與百草縛成天師狀懸于門楣上，有的懸虎頭。而仕宦之家還用紅筆書寫“五月五日天中節(jié)，赤口白舌盡消滅”之句。此日大家都采集百草或修制藥品，用來避瘟疾，杭州人還有特殊風(fēng)俗.，不論大小之家，都要焚午香(即中午焚香)一月。尤其是端午節(jié)這天，葵榴斗艷，梔艾爭香，角黍包金，菖蒲切玉，以酬佳景。不僅是富戶巨室如此，雖貧苦之人，亦對時行樂。

至于南宋偏安的小朝廷宮中，更是紙醉金迷的醉生夢死之世界。像《乾淳歲時記》敘述端午宮中習(xí)俗，要插食盤，架設(shè)天師艾虎，還用五色菖蒲、百草制作山子數(shù)十座，“大合三層，飾以珠翠，葵榴艾花”。作糖蜜韻果，糖蜜巧粽，極其精巧。還用大金瓶子數(shù)十，遍插葵榴梔子花，環(huán)繞殿閣。賞賜給后妃、內(nèi)侍、諸閣臣僚的物品有翠葉五色、葵榴、金絲墜扇、真珠、百索、釵符、經(jīng)筒、香囊、軟香龍涎佩帶以及紫練、白葛、紅蕉等物。而其他大臣也要賞賜細(xì)葛香羅、蒲絲、艾葉、彩團、巧粽之類?？耙姰?dāng)時端午節(jié)之豪侈，與原來“辟惡”及“紀(jì)念”意義已相去甚遠(yuǎn)。

端午節(jié)門上掛艾葉和菖蒲艾葉和菖蒲

值得一提的是漢族端午節(jié)俗也被遼、金兩國吸收。如《遼史˙禮志》就記載遼國重午朝儀，皇帝要系長壽彩縷才升坐。對南北臣僚也要各賜壽縷。而金國除吸收一些漢族風(fēng)俗外，在端午節(jié)還有拜天之禮、射柳之俗及擊鞠娛樂活動。《金史˙世宗本紀(jì)》就記載：大定三年(西元一二六四年)重午，金世宗“幸廣樂園射柳，勝者賜物有差，復(fù)御常武殿，賜宴擊鞠，自是歲以為常?！薄督鹗法B禮志》對此俗有詳細(xì)敘述。金俗重午、中元(七月十五日)、重九日行拜天之禮，筑臺拜天。重五拜天之后，插柳球場，射者要以尊卑為序。柳枝要去皮露白，離地數(shù)寸。然后馳馬彎弓而射。射不斷或射不中者為負(fù)。射柳要擊鼓助威。射柳完畢要打馬球。風(fēng)俗是彼此影響、互相吸收的。所以到了明代，端午節(jié)又吸收了金人射柳之風(fēng)俗。明永樂年間禁宮中就有剪柳之戲，剪柳即射柳，北方人還有將鵓鴣鳥藏在葫蘆，懸于柳枝，彎弓射之。如果射中葫蘆中，鵓鴣就飛出來，以此來定勝負(fù)。這種民間比賽也是常在端五日舉行，考其淵源，正是遼金遺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