似乎一夜之間,“入托難”就成了熱點話題。最近《人民日報》連發(fā)5篇文章,深層次探討“入托難”。問題是,三四年前人就已經(jīng)生下來了,怎么事到臨頭,才發(fā)現(xiàn)少了這么多幼兒園?
原因不外乎:入托年齡的兒童數(shù)量波動巨大,前些年生源下降時,政府將多余的幼兒園改作養(yǎng)老院之類,致使學前教育資源萎縮嚴重;國企事業(yè)單位改革過程中,原有福利幼兒園大量消失。全國企事業(yè)、機關(guān)辦幼兒園從2000年的1.6萬所減少到2007年的5000所,減少了七成;政府投入過低,從1993年至2009年,學前教育經(jīng)費一直僅占全國教育經(jīng)費總投入的1.3%,以及幼兒教師編制緊缺、待遇差、職稱評定困難,等等。
可以這樣推論:幼兒園少的背后是幼兒教師少、待遇低。而幼兒園教師少、待遇低,是因為社會對幼兒教師的輕視、對學前教育專業(yè)性了解不足,于是覺得它不重要,花錢就心疼了。所以“入托難”的本質(zhì),在于忽視學前教育的價值,不承認學前教育的專業(yè)性,貶低學前教育的職業(yè)地位。這才產(chǎn)生了現(xiàn)在的困境。
那么首先要問一個奇怪的問題,幼兒教師是教師嗎?
照理,這個問題在邏輯上是奇怪的,不過在現(xiàn)實中,人們把教師分為三六九等。比如大學老師,那毋庸置疑算是知識分子;中學老師,有點勉強;排到小學老師,那基本就不算了。評職稱也是,中學老師可以評到“教授級特級教師”,小學老師可評到“中學高級”。非要不安其位,那才算厲害。在下意識里,總以為學校教師也和學校學生一樣,其知識水平與所教授課程呈正態(tài)分布。大學老師最高深,高初中等而下之,像小學老師之類,即使不是小學水平,也高不了多少。這種看似荒謬,其實是普遍的思維,且占據(jù)了社會的主流。這種思維,是把教學內(nèi)容等同于教師價值的全部,也等同于教師教育內(nèi)容的全部,甚至把教師僅僅作為一個上課的工具,輔導學生考試的工具,而不是一個教育人的職業(yè),不承認其在教學內(nèi)容之外的教育學價值。
但其實,教師是一種專門職業(yè),教育工作者需要有學科專業(yè)素養(yǎng),不僅需要精通所教學科的基礎(chǔ)知識,更需具備教育專業(yè)的素養(yǎng):包括教育理論的素養(yǎng),能否理解教育的本質(zhì),具備現(xiàn)代教育觀念,掌握教育的藝術(shù)。法國思想家盧梭曾經(jīng)大聲疾呼要尊重孩子,其實今天我們也需要大聲疾呼尊重幼兒教師。非如此,我們當然會把幼兒教師視為保姆、保育員,而不是真正的教育工作者。
其次問第二個奇怪的問題,幼兒園是學校嗎?
現(xiàn)在看來,幼兒園就是學校。走進幼兒園,里面也有上課,也有考試,也有老師和同學,甚至也有作業(yè)。越來越多的識字、外語、加減法等“課程”,正逐漸使幼兒園變成小學預備班,而不是兒童的樂園。學齡前兒童進幼兒園變成一種必須,否則根本進不了一所好的小學,甚至跟不上小學課程。這從根本上否定了幼兒園的獨特教育價值,并不承認幼兒園的獨立地位,而僅僅將其當作小學的附庸。
“幼兒園之父”、德國教育學家福祿貝爾尤其痛恨“幼兒學?!?、“兒童學校”之類的稱呼,他認為,兒童主要學習的是游戲、手工,以及在大自然探秘,而不是進行一些書本上的學習,他們進入的不是“學?!?,而是“幼兒園”。瑞士心理學家皮亞杰將人的2-7歲定義為前操作期(preoperational),它對一個人的成長是非常重要而且獨特的階段。按照福祿貝爾的觀點:游戲是學前兒童的生命。剝奪了孩童的游玩,則一生的開始就是一片空白。童年游玩的有無、豐富與貧瘠、感受快樂或痛苦,可以決定他一生對人生的看法。
對照以上理論就會發(fā)現(xiàn),教育部門之所以不將學前教育劃定到義務教育,除了國情考慮,恰恰尊重了學前教育的教育特點和教育實際。
學前教育從其結(jié)構(gòu)上來說,異于義務教育,但這只是一個教育學上的劃分問題,與政府投入是沒有關(guān)系的。學前教育的未來,依然需要政府主導,并承擔主要投入。最近幾年,上海在義務教育階段大量減少班級學生數(shù),推行小班化教育,以此儲備大量教師,應對未來的入學高峰,其實幼兒園也完全可以這樣做?!秶抑虚L期教育改革和發(fā)展規(guī)劃綱要》中提出:“把發(fā)展學前教育納入城鎮(zhèn)、新農(nóng)村建設規(guī)劃。建立政府主導、社會參與、公辦民辦并舉的辦園體制?!鄙虾J薪涛岢龅陌褜W前教育納入政府公共服務范疇,我覺得是一個比較好的解決辦法。但投入是一方面,更關(guān)鍵的,是要吸引優(yōu)秀人才,從事學前教育。要改變那種認為幼兒園教師只是看看孩子、教教識字,并不需要多少專業(yè)知識和技能的舊觀念。如果以為幼兒教師培訓起來比較容易,那么現(xiàn)在的“入托難”就最直觀地否定了這個錯覺。因為造學校只是錢的問題,而培養(yǎng)、尋找合格的,甚至優(yōu)秀的幼兒教師和園長卻是一項漫長的系統(tǒng)工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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